多肉

【黑花情人节24h】《一百人》

【20:30】

(灵感来自艾萨克·阿西莫夫《双百人》)

「如果只有人才有资格说爱」





【00】

 

 

“我爱你因为有时你

像一个金色的夏日

不对不对不对

我爱你因为你是你自己

不对不对

我爱你因为

不对

我爱你”

 

 

【01】

 

 

解雨臣十五岁的时候,收到一封很特别的“信”。

彼时他们的队伍正行进在贺兰山一带。夜晚的时候,他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入眠,于是索性起身,独自走到队伍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。

山里的空气要比城市里好很多,天空也更加清晰。解雨臣坐在小溪边,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。

他抬头望天,耳边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,衣物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凉意,头发拂过他的脸颊。

这原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孤独的场景,但当他看见漫天密集的星星时,居然生出了一种周围有很多人的错觉。

他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星星,以前他也有过在深山过夜的经历,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注意过天空。而幼时关于天空的记忆,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。

 

一片树叶从他的头顶旋转落下,正好落在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肘处。他拿起树叶举到眼前,看它的纹理。

大概两秒之后,原本平滑的树叶表面上出现了一行字。

 

「你好,解雨臣。」

 

“……”

 

解雨臣下意识往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。他人生中经历过不少的“不正常”,而那普遍都不会是什么好预兆。这次的事情虽然过于诡异,但他也没有太过慌张。

 

他刚准备起身,就看见树叶上的字变了。

 

「不要担心,我不会伤害你。」

 

解雨臣愣了一下,居然真的没有再动作。

「我不是人类,但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。」

「我来自另一个空间。」

 

解雨臣拿着树叶看了很久。他想试着回复,却不知道该怎么做。直接写在树叶上是不现实的,会把树叶弄破,也不知道“它”是怎么做到的,这些字就好像浮在树叶的表面上。

 

「如果你想跟我说话,就直接说出来。」

 

“它”好像知道解雨臣的想法似的,树叶上的字随之变化。

 

解雨臣本来想问“它”是谁,但是一想“它”已经说了“它”是来自另一个空间,这应该算是一个答案。

 

“为什么你会我们的语言?”解雨臣问,他声音压得很低,还轻轻咳了咳,当时他的年纪还会为一个人在荒郊野岭“自言自语”这种行为感到些许尴尬。

 

「我学过。」

 

学过?解雨臣有点迷茫,但也不清楚“它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,也许“它”的确有学习的资源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“它”要学这里的语言,“它”是偶然找上了自己还是有目的而来?

 

“为什么要学?”解雨臣问。

 

「为了你。」

 

解雨臣一愣。他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。同时那种怀疑这是个骗局的感觉又出现了,虽然这种迹象很难认为做到。

 

他犹豫了一下,没有再继续问下去。而树叶上的字迹也没有再改变过。

解雨臣将那篇树叶装进了口袋里带回营地,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上面的字迹已经消失了。

 

 

【02】

 

 

解雨臣的队伍中途遇到机关,被迫分散,他独自到了一个狭窄的石道。

这石道说矮也不矮,解雨臣的身高蹲下来之后可以头不碰顶地行走。

 

他补充了一点水分,坐在地上准备休息一下,然后拧开了手电。这里的空间比较封闭,点燃火种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后果。

当手电的光转到他右侧的石壁上时,他注意到前几天晚上那个奇怪的现象又出现了。

石壁上出现了一行文字。

 

「希望我现在出现不会打扰你。」

 

解雨臣想了想,决定和“它”继续聊下去。

 

“我上次以为你是骗我的,现在我相信了。”

 

「这种情况下的怀疑是正常的。」

 

“它”看起来并不意外。

 

“你上次说,你来自另一个世界,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?”

 

解雨臣斟酌了一下,决定问出这个问题。这个问题能帮他大致界定一下对方的目的,如果“它”不为这个问题感到冒犯的话,他们应该就能继续聊下去。“它”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那么这里的恶意与厮杀就与“它”没有关系。

 

「和你的很不一样,我不知道怎么描述——就是一切都不一样。形态、意识、表达,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。我们的世界与你的相隔了三千年。你的世界上很多的东西我们都没有,比如意识层面的被你们称作为感激、抱歉等情绪,我们都没有。对不起,其实我都不太了解你们的意识。」

 

解雨臣惊了一下,心想难道是个外星人。

 

“三千年?三千光年吗?”

 

「不,我们不用光年表示距离,我并不和你存在于同一个宇宙中,是另一个空间。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具体向你描述,但用你能懂得意思表达就是三千年。我的消息传到你的眼前需要三千年。」

 

解雨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

“你的意思是,这些消息三千年前你就已经发出了?”

 

「是的。」

 

“但是,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回答。”

 

「我就是知道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我就是知道。」

 

解雨臣想这真的很神奇,简直像个玄学。但他对“它”的世界也丝毫不了解,“它们”说不定真有什么自己的方法,他对自己未知的一切抱有敬畏与理解,但这些东西问估计也问不清楚,于是他换了个话题。

 

“你上次说,你是为了我而学习我的语言,为什么?”

 

「我很早就知道你,比我跟你对话的时候更早。我对你……我的世界没有这样的情绪,我是说,我们不存在这种像你们一样的,渴望了解别的个体……或者说建立联系的情绪。」

 

解雨臣心想,看你的这个描述,你的世界果然和我的完全不一样。

 

「我大概知道我应该如何用你们的语言来表达这样的一种感觉,但是’我’并不应该存在这样的感觉——因为我并不具有这样一种能力,但是我又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感觉。」

 

解雨臣觉得“它”在和自己对话前应该已经学习了一部分人类的感情与意识,但“它”的世界与自己的实在是太不同了,就像两台用途与工作模式完全不同的机器,很多东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。即使“它”学会了语言,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“它”的那个世界,“它”的感受。

 

他正准备说什么,墙上的字又再次改变了。

 

「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我产生了’厌烦’的情绪,对不起,也许我应该多了解一些关于你们的知识再来找你。」

 

解雨臣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停止聊天的意思,他一时没有开口。如果像上次一样,那么墙上的字应该会消失。

大概两分钟后,墙上的字再次变化,变成「再见」的字样,十几秒后消失了。

 

 

【03】

 

 

从贺兰山回去之后,“它”很久没有出现过,直到解雨臣十六岁的那一天,他在书房整理旧物的时候,他面前报纸的空白处上再次出现了字迹。

 

「生日快乐。」

 

解雨臣看着白纸上的字迹,沉默了一会儿。

 

“你有生日吗?”

 

「没有」

 

“那这又是你新学的词?”

 

「这个我之前就学到了,这个词的本身意义并不难。」

 

“你觉得人应该为了出生的那一天而快乐吗?”解雨臣干脆坐下来,专心与“它”聊天。

 

「我不知道,但我希望你快乐。」

 

解雨臣笑了笑。

 

“你明白快乐的意思吗?”

 

「大概明白,是人类由某种激素的释放产生的情绪,会使人感到不同程度的兴奋。人类好像都想要这样的情绪,所以它应该是好东西。」

 

解雨臣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看,伸出手纸摸索了一下,纸上并没有凹陷的感觉。

 

“谢谢。”他说,“你上次的问题,找到答案了吗?”

 

「我想应该是的,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。」

 

“不能告诉我?”

 

「是的,因为这个情绪的确不应该发生在“我”身上,我们的世界不存在这个情绪,所以如果我现在说出来,就是在骗你。但是我不想骗你。」

 

“你懂得欺骗的意思?”

 

「是的,在普遍情况下它会带来和快乐相反的情绪,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举动。」

 

“我能猜吗?”解雨臣趴在桌子上,眼睛低垂着看向纸上的文字,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慵懒的感觉,好像他很开心。

 

「可以,但是即使你猜出来了,这个情绪也不属于现在的我,我还是在骗你。」

 

“那这样的话,岂不是并不能解释你注意我的原因?我们又回到了原点。”

 

「我会来亲自告诉你的。」

 

解雨臣一愣,难以置信。

 

“你会来找我?”

 

「是的。」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解雨臣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很多个问题同时出现在他的大脑里,比如自己见到“它”之后该如何面对“它”;“它”何时出发,是发出信息的时候,还是他收到信息的此时?“它”来了之后自己如何能见到“它”,如果“它”的形态与人类并不一样。

 

「我会立刻出发,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回复你的消息了。」

 

“等等!如果你现在就出发,是不是在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就……”

 

「这个还没有定数,我的旅程要比信息的传递更加复杂。但我会很快就来见你。」

解雨臣有点紧张,这不是和人打交道。

 

“你会以什么样的形态来见我。”

 

「我不知道,但是很快。」

「很快。」

 

 

【04】

 

 

在那之后很久,解雨臣都没有再收到过“它”的消息,久到解雨臣对那些字迹的记忆都不再那么清晰,开始怀疑那是否都只是梦境。

 

“它”说的“很快”似乎并没有那么快。

 

解雨臣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,倒不是完全忘记,而是将“它”放进了意识的下层。好像“它”没有了“它”本身不平常的意义,只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。

 

 

【05】

 

 

解雨臣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了黑瞎子,二十三岁的时候结了婚。

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少年时那段神奇的经历告诉过黑瞎子,他说不清自己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,还是觉得它微不足道,不值得专门提及。或者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,是害怕告诉别人之后那些事情就真的成为了幻境,还是怕告诉别人之后那些事情就成为了现实。

黑瞎子身上的秘密不比解雨臣少,他活过的岁月就很能说明问题。但黑瞎子并没有特意将自己以前的全部经历细细地告诉过解雨臣,而解雨臣也不会。他们都有自己的过去与秘密,不是想隐瞒什么,只是如果没有特别的契机,没必要特意说出来。

 

 

【06】

 

 

解雨臣二十九岁的时候,和黑瞎子一起去了一趟日本。

他们停留在富士山的那一晚,在深夜的时候,黑瞎子和解雨臣一起去了山脚的海边。

他们坐在浪打不到的地方,传说中的荧光水母也没有看见。

 

“为什么要来这里?”解雨臣托着下巴问。

 

“星星好看。”黑瞎子回答。

 

“国内的山里也能看星星。”解雨臣对他的这个说法翻了个白眼。

 

黑瞎子笑了笑没说话。

他们就这么坐着。解雨臣觉得黑瞎子今晚有点怪,但是他什么也没说。

 

“你知道吗,我活了很久。”黑瞎子突然开口。

 

“知道。”解雨臣挑了挑嘴角。

 

“比你想象的还久。”黑瞎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,笑了笑,“你知道我多少岁吗?”

 

解雨臣不知道黑瞎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,他以前从没主动提过,自己也没问过。

 

“一百零三?”解雨臣大概估计了一下,猜了个数字。

 

“不对,不应该是一百开头。”黑瞎子笑着转向他,“是三千。”

 

解雨臣眼睛猛地睁大,不可置信地看向黑瞎子,他的手指都在轻轻地颤抖。

黑瞎子握住他的手,与他十指相扣,抬头望天。

 

“你曾经问我我的世界是什么样,它的确和这里很不同,但是也有天空。我在我的世界的时候,就时常看着天空,因为那是为数不多你和我都有的东西。”黑瞎子停了一下,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,周围就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音。

 

他又看向解雨臣,他的瞳孔一片漆黑,但解雨臣觉得他好像在那黑色里看见了他过去所有的岁月,所有的经历。他还看见了自己。

 

“我的生命真的很长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因为它我才有见到你的机会。我时常回想这些漫长的岁月,关于过去的’我’居然有很大一部分都记不清了。而我能记得的部分中最能令我感到愉悦的,不是我在赶来的路上见过的所有景色,而是你。”

 

解雨臣怔怔地看着他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他觉得面对黑瞎子他似乎一直是这样,不管是十多年前,还是现在。

 

“我的一生很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路上,为了见你。这里是我降落的地方。我刚刚到达的时候,也听到了海风与浪声,还有荧光水母,这是我以前的世界没有过的美丽景象。但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对于这美景的新奇或惊喜,而是愉悦。”

“我很高兴你一直拥有这些美丽的景色。”

 

夜风将黑瞎子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,但解雨臣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 

“’我’没有人类的情绪,所以说’爱’是在骗你。爱是人类独有的情绪,动物之间的’爱’是由人类赋予的意义,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来表示它们的情绪。它们自己也许并不觉得那是’爱’,或者根本连那种情绪都和人的不同。而’我’与你比动物相差还要远。”

“我遇到你的那天,刚好是我来到这里一百年的时候。”

 

只有使用同种语言的人才能用这种语言描述自己的情感,只有人类才可以说爱。

 

“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。”解雨臣沉默了许久,轻轻说。他的声音很低,还有一点沙哑,像是哽咽的人从喉咙里拼命发出来的声音。

 

黑瞎子的眼睛望进他的眼底。

他的旅途终于在此刻到达了终点。

 

 

【07】

 

 

时间开始的地方或许不同,而相遇的契机更是千载难寻。

 

但所有的生命都为一个起始微弱的情感踏上旅途。

 

去拥抱未来和你。

 

 

 

end.

 

 

 

 

①【荷兰】斯希普斯《对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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